(圖為滁州琅琊寺)
北宋仁宗慶曆八年(西元1048年)春天,滁州(今安徽省滁州
市)新太守張方平到任,他是河南商丘人,1007年生,正是四
十不惑的年紀。
張方平小時家境窮苦沒有書讀,母親到處求借書籍供其閱讀,
張方平讀書一目十行,過目不忘,周邊幾十里內有錢人家的
藏書都被他的母親借遍了。
後來,張方平以優異的才華在20歲左右就踏上仕途,歷經了館
閣、諫官、知制誥的榮耀,而正值平步青雲之際,卻不幸遭受
排斥,貶遷滁州。
當時,滁州的琅琊寺因慧覺禪師和智仙禪師弘揚禪宗而天下信
向,被世人譽為「甘露門」,法筵興盛。
歐陽修在《醉翁亭記》中寫「作亭者誰?山之僧智仙也」,即
因智仙禪師修建一座可供郊遊休憩賞景的小亭而記。
張方平一到滁州琅琊寺忽覺有如回家的親切感,更與慧覺禪師
、智仙禪師等長老一見如故,每日形影不離,詩詞禪偈酬酢互
答,樂在其中。
如,《贈琅琊慧覺長老》:
夕年曾見琅琊老,為說楞伽最上乘。
頓悟紅爐一點雪,忽驚暗室百千燈。
便超十地猶塵影,更透三關轉葛藤。
不住無為方自在,打除都盡即南能。
(南能,即南宗六祖慧能)
又如,《贈琅琊智先長老》:
山路層層峻,幽棲最上層。
淨光懸海月,幻體任春冰。
四句有為法,一心無盡燈。
我來忘所問,相伴久騰騰。
張方平每次在琅琊寺庭院裡遊覽,總覺得似曾相識,倍感親
切。
一日,張方平走到一座老舊的庫房前時,突然覺得有異常的感
受,一陣踉蹌站立不穩。隨從見狀連忙把他扶住,張方平定了
一會神,讓人打開庫房。
這是一間久未整理的老屋,裡面堆放著廢棄的舊物,張方平隨
即走了進去,庫房內伸手不見五指,濃重的霉味嗆人鼻息。從
人立即點起燈,只見屋裡什七雜八的物品上蒙著厚厚的灰塵和
蛛網。
張方平仰頭張望,表情凝重,渾身顫抖。他指著屋樑的夾角處
,讓人上去看看,是否有什麼東西藏著。從人爬上去,伸手往
裡探,果然有件物品,掏出一看,原來是一本經書。
張方平接過經書捧在手裡一頁頁地翻看著,不知不覺地淚流滿
面,原來,他憶起這是他前世所抄寫的經書,只是寫到一半時
身患重病,無法再寫,於是把抄寫一半的經書藏在夾壁裡,發
願來生一定要接續寫完。
於是張方平令隨從取來筆墨,在中斷處接著往下寫,眾人一旁
驚奇地發現,新寫的字跡竟然與原先的字跡完全相同,而且氣
韻貫通,一體天成,更奇的是與張方平的平時字跡卻又完全不
同。
此時張方平想起二十年前遊汴京大相國寺時,住持長老本懷和
尚特地喚他進禪房,指著一幅叢林寺院圖問道:「你可認得這
是什麼地方嗎?」
張方平搖了搖頭說不認得。
老和尚說:「你與此圖上的寺院有著上善因緣,須好自珍惜。
今日且我送你四句話:
守蜀得三蘇,藏院續前緣。
四句有為法,一心無盡燈,
望你牢牢記住了,多加用心,將來必有莫大造化。」
當時張方平不知老和尚的意思,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,才恍然
大悟,怪不得這寺院越看越眼熟,原來,二十年前本懷老和尚
圖上畫的正是這座寺院。老和尚說好生珍惜的的上善因緣莫非
是指自己前生為琅琊寺僧?而本懷老和尚的前世可是琅琊寺的
方丈?
張方平在大相國寺與本懷長老告別時,老和尚說:「老衲今生
之所盼,惟儘早了此因緣。」
於是張方平儘快地把後半部經寫完,派人快馬送到汴京大相國
寺,雖然時隔20年,所幸本懷老和尚依然健在,見到張方平送
來的書歡喜無限,欣慰地說:「善哉、善哉,就為盼著見到這
本經書才支撐我活到現在,今天終得了此世緣。」
說完手捧此書,安詳涅槃。
宋.蘇軾《楞伽經序》云:「太子太保樂全先生張公安道(即
張方平),以廣大心,得清淨覺,慶曆中嘗為滁州,至一僧舍
,偶見此經入手,恍然如獲舊物,開卷未終,夙障冰解,細視
筆劃,手跡宛然,悲喜太息,從是悟入。」
宋.陶穀《堯山堂外記》云:「張方平以端明殿學士知滁州事
,遊琅琊山,俯仰梁間,得經函半卷,披玩久之,忽悟前身故
僧也,乃為終竟書之,書法宛然不殊,號『二生經』。」
《禪林珠璣》云:「張方平以憶及前生事,膾炙後世,宋仁宗
慶曆八年,方平以翰林學士,出守滁州,到任,偕吏遊琅琊山
寺,周行廊廡,至藏院,俯仰久之,忽命左右,梯樑間得經一
函,其半未書,方平持筆續之,筆跡不異,品經首四句偈,遂
大悟,流涕見前世,蓋方平前生為琅琊知藏僧,病革,自以寫
經未成,願再來成之也,時皆謂之『二世經』。」
張方平所抄寫的是什麼經書呢?這是一部曾經失傳甚久的佛教
經典,名叫《楞伽經》,楞伽是如今斯里蘭卡國境內的一座高
山,山頂有城,釋迦牟尼佛曾在此山城中說法,開示大乘無上
經典,於是後人即以楞伽命名此經。
《楞伽經》是佛教各宗共奉的大乘聖典,其經義為佛教的至上
總綱,居所有佛教經典之冠。但是由於此經的文字極其古奧精
深、如同天書,十分難讀難懂,而且難以注釋,所以,不但
「非凡愚可入」,即使是學有專精的學者要研讀此經,也十分
辛苦,因而令許多發心的人望而怯步,更何況抄錄誦持?
然而如此重要的經典,又怎會失傳了呢?其主要的原因有三點:
一是佛教發展過程中,許多宗派不斷地更替衍變,每一法門所
依持的典籍也不相同,《楞伽經》漸漸地被「束之高閣」了。
二是由於此經在世流傳甚稀,知之者甚少。
三是由於古代印刷術不發達,即使宋代有活字印刷,但佛經的
流傳主要靠人工抄寫,而《楞伽經》的字數多達二三十萬,其
抄寫不是輕易可成的。
《楞伽經》最初是南北朝時期由天竺國(印度)僧人翻譯介紹
到中國來的,南朝梁武帝時期(約464年—549年)中國禪宗第
一代祖師菩提達摩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之後,親將此經傳於
二祖慧可大師。
達摩祖師說:「吾觀漢地惟有此經,仁者依行,自得度世。」
二祖慧可又將此經傳給三祖僧璨,此時已到了隋末唐初時期。
但是,四祖道信以後,「楞伽之學」漸漸地有所改變而式微了
。
一百多年後,五祖弘忍以《金剛經》為禪宗「印心」經典。西
元661年,弘忍傳付衣法給慧能為六祖。慧能著《壇經》大行
於世。由此,《楞伽經》已鮮有所聞。直到張方平續寫此經,
中間已隔斷400年之久了。
張方平續寫《楞伽經》和一般人抄寫佛經不同,一般抄經,是
按照經本一字一句地臨寫,而張方平的續寫,根本無本可依,
完全憑前世的記憶默寫而成,這種不尋常的記憶力應該是舉世
罕見的。
另外,作為政治家、軍事家、文學家的張方平對《楞伽經》研
究、理解和喜愛,因緣甚深,這從他所寫的許多「讀楞伽經詩
偈」中就可以看得出來,如:「一念存生滅,千機縛有無;神
鋒輕舉處,透出走盤珠。」又如:「楞伽三萬六千偈,百八句
中成自性。法法非法離法塵,心心無心入心病。漸熟當似庵羅
果,頓照猶如大圓鏡。龜毛兔角妄有無,海浪空華不清淨。」
據宋宰相蔣之奇「楞伽經序」說,張方平晚年時以《楞伽經》
親自教授蘇東坡,並且出錢三十萬,請蘇東坡刻印傳世,史載
,張方平到各地為官,不言而治,一旦離去,人必思之,(見
「古文觀止卷十蘇洵:張益州畫像記),傳其平生學道,虛一
而靜,精神不動,寂然順化。
張方平出知滁州僅有數月,便調任江寧府(南京)知府;第二
年,加龍圖閣學士(三品),遷給事中,知杭州;後來又回京
城權知開封府(河南開封北宋京城)、樞密院(與中書省分掌
軍政),參知政事(副宰相)累官宰相;最後以太子太保(一
品)致仕;哲宗元佑六年,年八十五逝,贈司空,諡文定,蘇
軾為撰碑銘。
張方平與二世經是歷史上真實的故事,看看別人,想想自己
,前世修了多少?今世又修了多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