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老年,迎新年!

2013032317:47
 

── 時候到了,就該認老、服老!願與天下老人共濡!

 

甚麼叫做一年老似一年?這是年輕人無法想像理解的,也是我65歲以前難以預知的。

 

現在,我才知道為何西方老人學定義 65~74 為初老年人,75~84為中老年人,85 歲以上為老老年人。今年初我剛好整整滿 65 歲,約在半年前便感覺在處理事情時常常力不從心。譬如:想分析一樁禪宗公案或一部影片,一、兩年前可以洋洋灑灑寫來依舊維持條理架構;現在,寫來的東拼拼西湊湊、拖拖拉拉,不知所終。面對探討的課題,千頭萬緒無從下筆;原來拈來左右逢源的,現在,一下筆總是左支右絀,無法周全。這才慢慢了悟何以家兄數度宣告收筆 ( 但,他老人家嗣後又屢有佳作問世 )。然而,他做此宣稱時已高齡七十,而我才不過 65 歲就文竭思枯。可見每個人臨老的階段各不相同。我的老化時程算是合乎老人學設定的標準吧!

 

身體的、心理的、心智的老邁,一步步逼著我真正面對自己的「老」,不能再逞強,也不能再昧於老之已至。

 

有同齡朋友驚訝不解:「啊呀,你真的老啦!?」言下之意,好像「老」是見不得人的事,是一種糟糕退化的狀態。我倒覺得「老」是一件好事,一如年輕是一件好事。但,時光再往回推,在我們年幼時,就巴不得快快長大;好羨慕那些大哥哥大姊姊,更遑論迫不急待長大成人了。如今回想,如果我們夠智慧,年幼時能接納欣賞自己的年幼少小,那該多好!不過我們凡人的智慧終究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,如今總算到了老年,不應再像幼年5678歲那樣不知珍惜自己的年齡和時光了。

 

我愈來愈喜歡我的老年、我的緩慢、我的有時空白、我的蟄居和避世;我尋求身、心和環境的寧靜,喜歡單純、乾淨、透明、渺小、平常,實在、寬和,畏懼騷亂、吵雜、侵軋、壓迫;喜歡獨善其身、自得其樂……

 

你能改變世界麼?你能改變任何一個人麼?NO!改變自己就好了。改變並接納自己;這改變,既是自然的變易,也是自己隨自然變易的轉化,不去抗拒。

 

因此,我不抗拒老,一如我迎接青春與成長、迎接中年;我也迎接我的老年,以歡舞的心情。

 

 

想想黑澤明的電影《六個夢》最後一個夢裡,連死亡都是個慶典,那何況老呢!

 

P.S.*老年也許像幼年一樣,像青春時期一樣,再度回復不斷吸收的年齡。它不像青壯年時不斷付出和獻出,它到了近冬收束枯萎的時刻,無法再給出燦爛的花朵和翠綠的葉片,以枯衰試煉自己,示現活著的人!

 

**愈來愈覺得葉慈的《航向拜占庭》是給老人的獻詩。我將自己的譯文貼錄於下:

 

〈航向拜占庭〉

這就是老無容身之地;看哪

年輕人雙雙對對

鳥兒棲樹而歌

鮭躍於瀑、鯖集於海*

無論水中游的、陸地行的或天空飛的

一整夏都歌頌著終必消亡的孕成和誕生

投入官能的樂音,不知死之將至

更無視於永生不老的智慧碑柱

 

老人風燭殘年之軀

是掛在手杖上的破衫

除非靈魂鼓掌歌頌

塵衣的每一道破痕,並愈益高亢

而毋需依賴歌唱學院的訓練,只需深研

靈魂自性宏偉的紀念碑柱

此所以我飄洋過海航行而來

到這拜占庭聖城

 

噢,矗立於上帝聖火中的聖徒

請從牆上鑲嵌壁畫的

聖火中出來,一陣旋轉盤桓

降臨我,做我靈魂的吟唱導師

銷融我心,它是如此受困於慾望

並綑綁於瀕死而無自知之明的獸身

請收納我,進入永恆的技藝之鄉

 

而一旦擺脫自然的束縛

我不再依照自然形貌看取我的道身

但願如希臘金匠製作的形貌

鍍金並貼覆一層發亮的金片於上

喚醒慵懶的帝王

或棲停於金色枝椏上

向拜占庭的貴族男女歌詠

已逝的、正在流經的、或將要來臨的一切

(參閱:葉慈“Sailing to Byzantium”的中譯 )


以上轉貼欣賞~